在新冠疫情之前,上一次让欧洲足球遭遇大停摆的是二战,英国则是例外,1962-63赛季一场长达3个月的超级寒潮,曾让不列颠足球陷入冰封。
1962年12月至1963年3月,那是英国有确切记录以来最寒冷的冬天之一。据“英格兰中部气温记录”上溯至1659年的历史数据,只有1683-1684、1739-1740的两个冬天,比 1962-1963之交温度更低。从1962年12月中旬起,英国全境频繁降雪,月底的暴风雪更令英格兰西南部和威尔士部分地区积雪超过6米深,且长期不化。进入1963年1月,温度降至零下20°,不少滨海地区海水冻结了超过1公里,最多达到6公里,泰晤士河部分冻结。2月情形没有好转,强风更甚一筹。直到3月初,英国才迎来第一个没有霜冻的清晨,气温终于回升。
那一次超级寒潮,史称“1963大冰封”。在天气最恶劣时,自来水冻结,电线被积雪压断,新鲜食品价格上涨30%,民众的基本生活都受到巨大影响。足球同样不能例外,进入了一段“冰河期”。
“1963大冰封”期间,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的喷泉(图1)、肯特郡的海面(图2)、泰晤士河的河面(图4)都曾被冻结,伦敦的送奶员甚至需要滑雪上班(图3)。
一轮足总杯持续 66 天
圣诞时下的雪,要到次年3月才融化,期间还有持续不断的降雪,积雪覆盖球场草皮和露天看台,因此成了英国各地比赛遭遇的首要障碍。低温、强风、霜冻、交通停摆,也都是导致比赛无法进行的因素。
在大自然展现的力量之下,英格兰各级联赛支离破碎,每轮不到一半场次进行是常态,整轮推迟也不少见。足总杯同样打打停停:原定1月5日进行的第3轮,总计32场比赛只有3场按期开打,一半比赛改期10次以上,最夸张的林肯城vs考文垂改期达15次;最终第3轮总计261次改期,分散到22个比赛日进行,最后一场拖到了3月11日,比原定日期推后66天,这也造就了足总杯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轮比赛;原定1月26日进行的第4轮只有1场照常开打,因为第3轮大都没踢完……在苏格兰,斯特兰拉尔vs艾尔德里的杯赛更是改期33次。
英足总为鼓励杯赛尽早踢完,允许俱乐部在中立场地作赛——只要比赛双方同意,且场地条件允许。饶是如此,还是有俱乐部长期休战,尔顿从12月8日至2月16日都没能踢正式赛事。不过尽管缺乏比赛条件,大多数球队的训练仍没有停,考文垂边前卫龙尼·法默回忆道,“我们训练训练训练。当时我们有个匈牙利体能教练,他带队在附近煤矿被雪覆盖的煤堆上上下下跑动,我们眼睛都疼了,近乎雪盲。”后来考文垂转移到爱尔兰去集训(爱尔兰相比英国受寒潮影响较小),同样这么做的还有曼联、狼队等,考文垂和曼联还借用沙姆洛克流浪者主场打了场热身,吸引到2万余球迷观战。更任性的切尔西则飞到地中海岛国马耳他,不过这也有风险——英国机场一度因恶劣天气关闭,蓝军回国航班被迫延期。
“冰上之王”
在长达3个月的“大冰封”里,比赛只能见缝插针进行,这也就导致解冻后赛程空前密集混乱,赛季也推迟结束。比如约克城在12月23日至3月7日只踢了1场比赛,重启后至5月20日却踢了22场!英甲原定在4月27日完赛,结果推迟了1个多月才结束,有些低级别联赛甚至没能坚持完赛季。
从5月11日至25日的短短两周内,英格兰三大赛事冠军密集决出,且都颇具戏剧性。莱斯特城是其中两条战线的主角。由于场地状况上佳,莱斯特主场赛事中断的时间比别队短,因此能在先赛后取得优势,得以追逐联赛和足总杯双冠王,还获誉“冰上之王”。苏格兰后卫、后来成为阿森纳名宿的麦克林托克回忆道,“我们是一支年轻力壮、热情澎湃的球队,一心只想比赛。而且我们阵容和教练组有 75%人员来自苏格兰,对我们而言这不过是北方的夏天罢了!”主教练马特·吉利斯的调整也至关重要,此前莱斯特以短传配合著称,而进入“冰河期”后,他们改打更适合糟糕天气的长传冲吊。球员们也有明智的选择,比如后来成为传奇门将的班克斯就有创举:阳光被看台遮挡会造成球 场“阴阳脸”,而在寒潮中,没有光照的半边场地更易结冰,班克斯就会带上两双球鞋,一只脚穿常规球鞋,另一只则是更适应硬地的橡胶钉球鞋,半场换边后,再换上另外两只鞋,以应对相反的场地情况。
莱斯特城的合理应对,让他们得以双线并进,但此前从未有过如此争冠经历的“狐狸”,最终还是顾此失彼。他们在联赛中的领跑优势,在对手补赛后被蚕食,关键场次的失利,导致他们不仅未能夺冠,甚至只排名第4。埃弗顿凭借场均只丢1球的防守后来居上,赢得本队战后第一座顶级联赛冠军。逆转命运的还有富勒姆,停摆前他们身处降级区,重启后在长达13周里保持不败,成功保级。
联赛失意后,莱斯特本来还有机会在足总杯挽回局面,但在决赛中,莱斯特1比3不敌巴斯比执教的曼联。这是红魔在慕尼黑空难后赢得的第一座主流奖杯,也意味着球队迎来真正的复苏,再过2年曼联重新登顶英甲,等到1968年则成为首支夺得欧冠的英格兰球队。不过“双亚王”已是莱 斯特建队以来的最佳战绩,再过1年他们才赢得联赛杯这一队史首冠,等到2015-16赛季才会书写联赛童话。
通常头一个完赛的联赛杯,拖成了英格兰最后一项决出结果的赛事。当时的决赛还是两回合制,伯明翰主场3比1、客场0比0压倒德比死敌阿斯顿维拉,赢得队史首座主流奖杯。有意思的是,伯明翰当时刚以2分优势在联赛中保级,后来他们在2010-11赛季爆冷击败阿森纳,再夺联赛杯,而那一季他们联赛最终降级。
升甲的球队则有斯托克城,当时已经48岁高龄的首届金球奖得主马修斯,绽放落日余晖,帮助母队回归顶级,他也因此获评足球记者协会 (FWA)年度最佳球员。
当季最抢眼的前锋则是热刺的格里夫斯,他在英甲41场狂入37球, 日后他缔造了五大联赛历史进球纪录 (366球,后来被C罗和梅西超越),而这一季是最高产的。格里夫斯的联赛进球帮助热刺以111球成为亚军,而优胜者杯进球则帮助热刺夺冠——决赛他梅开二度,热刺5比1击败马竞, 成为第一支赢得欧战奖杯的英格兰球队。热刺在欧战中能笑到最后,着实难能可贵,毕竟联赛中他们还要应付繁忙赛程,3月23日至5月20日踢了13场,甚至有过4天3赛的疯狂——4月12日客场5比2利物浦,13日1比1富勒姆,15日主场7比2利物浦。
蝴蝶效应
“大冰封”的年代于足球而言,还是前商业化时代,球员工资占球队支出的比例、俱乐部对于电视转播收入的依赖远不如当今足坛,因此俱乐部并不会像今日一般遭遇严重的经济危机。不过比赛日收入的锐减与不稳定,还是给不少俱乐部带来困扰,英足总为此提供了无息贷款。
遭此“冰河期”打击,英国足球朝现代化主动迈进了一步,俱乐部对草皮重视程度大幅提高。当时为了除雪,各俱乐部大开脑洞,使用拖拉机等农用工具是常规操作,切尔西还用上了沥青加热器,诺维奇和布莱克浦则尝试过火焰喷射器——结果雪倒是化了,积水却很快结成了冰。布赖顿则是有位本地建筑商提供了铺路机,结果雪铲完了,草皮也全毁了,赛事重启后,布赖顿在自家烂菜地上悲惨降级。哈利法克斯索性破罐破摔, 将球场改造成了溜冰场,鼓励球迷来玩——当然,是收费的。
莱斯特和埃弗顿成绩出色,都有主场草皮较佳的因素。莱斯特刚好在1962年夏天重新铺过草皮,场地管理员比尔·泰勒埋下的肥料和除草剂配比合理,产生化学反应带来的热量降低了严寒对草皮的损伤。此外他还在场地各处布置了大油桶,装焦炭燃烧化雪。埃弗顿则是早在1958年就第一 个吃螃蟹,让古迪逊公园成为英格兰首座安装草皮供暖系统的专业球场, “太妃糖”当时斥资1.6万英镑在草皮下铺设了30公里管线,效果显著到超出预期,积雪迅速融化,排水系统都应付不过来,以至于也需要改造。
经历冰封,阿森纳、利兹联等队纷纷跟上,安装了草皮供暖系统,这一系统得以大规模推广。进入英超时代,联赛方面也将“须安装地下供暖系统或其他合规系统”写进规章。
英国政府则试图通过内阁调整、设立体育大臣职位,来更好地应对恶劣天气对体育赛事的冲击,然而首任大臣昆廷·霍格爵士更爱的运动是射击和钓鱼,他后来的最大成就是担任了英国大法官,他的副手、曾在英属洪都拉斯等地任总督的帕特里克·雷尼森爵士更对体育一窍不通。显然,此举并未收到成效。
对于一些足球人的命运,这场寒潮也产生了奇妙影响。1962年节礼日英乙桑德兰vs伯里一役,虽然草皮受气候影响有如泥淖,4.2万球迷的到场还是让主裁决定开赛,结果27岁的桑德兰前锋布赖恩·克拉夫撞上了伯里门将,右膝前十字韧带和内侧副韧带双双撕裂,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 他在2年后复出只坚持了3场比赛,就在黄金年龄挂靴。球员克拉夫的成就停留在2次代表英格兰出场,但他没有因此被击倒,而是迅速转型,30岁时便开启教练生涯,日后进入史上最伟大伦教练之列。这也是“大冰封” 最重要的蝴蝶效应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