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28日的雅典奥运会田径场,女子10000米的决赛,埃塞俄比亚名将迪巴巴在其他两位队友的“护送”下跑过终点,她和队友们拥抱,披着国旗欢庆胜利,她以为自己“毫无悬念”的拿下了这枚奥运金牌。
她看到身前的一位中国选手也拿出国旗庆祝,此时的她显得有点懵,到底谁才是第一?
她眼前的这位选手叫邢慧娜,雅典奥运会之前最拿得出手的成绩2003年的世锦赛的万米赛场跑出了世界青年最好成绩。那年的邢慧娜才刚刚20岁,迪巴巴可能都不太认识这位选手。
其实这枚金牌论及分量一点不亚于刘翔的那枚,只是因为性格或者关注度,邢慧娜一直低调,从夺冠到退役她的长跑人生简单却又充实,在夺冠后全运会上的犯规、世锦赛上的抱怨、教练被终生禁赛也曾让她陷入短暂的“质疑”,可无缘北京奥运会后她似乎就消失在了人们的眼中。
在夺冠那晚,她说过和刘翔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我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中国人是最棒的。”如果刘翔代表着中国速度,那么她就是中国耐力。
1984年2月25日,在山东潍坊寒亭区前仉庄村农户邢华昌和张玉娟家里迎来了一件喜事,他们的大女儿在这天出生,父亲二人给她取名邢慧娜。
小时候的邢慧娜身材瘦弱,她爷爷有晨跑的喜欢,她就开始跟着跑步,她从家乡的田埂路开始一路跑进了奥运会的决赛场。从此开启了中国田径的新纪元。
10岁那年她参加了寒亭区的小学生运动会,代表学校参加跑步,结果没跑多远就被其他的孩子把鞋给踩掉了,她顾不得捡鞋,而是一路奔跑,当她抵达终点脚掌已经磨破皮,但她更喜欢冲过终点线的那一瞬间,于她而言,“就在那一刻什么样的伤痛都能被治愈。”
后来她被潍坊市体校的迟玉斋教练看中,觉得她是块练长跑的材料,亲自登门拜访想让邢慧娜进入体校学习,邢华昌夫妇知道训练艰苦,但在家务农又不苦了吗?他们下狠心,把女儿送进了潍坊市体校。
为了能让女儿有一个良好的经济基础,不至于在外面受苦,每年秋季收了粮食之后,夫妇俩就挑起担子到集市上做些小买卖贴补家用,为了支持女儿他们卖过菜、卖过服装,还摆过卖土特产的小摊。
1998年,14岁的邢慧娜在山东省第19届运动会,拿下5千米和1万米两项冠军。当时她已经准备升入山东省队,而此时一家名校也看中了她,清华大学想吸纳她入校队。
她和迟玉斋商量,觉得在专业的运动队以后出成绩的可能性更大,在她面前未来的道路很清晰,从省队到国家队然后去拿世界冠军为国争光,在迟教练的建议下,邢慧娜放弃了清华,1999年选择去了山东体育运动技术学院,跟着尹延勤教练进行更专业、严苛的训练。
2002年第一次参加全国锦标赛的邢慧娜就获得了5000米和10000米的冠军,也因此进入了国家队,师从王德显,当时的长跑队教练的训练几近残暴,打骂队员是常事,此前的马俊仁如此,后来的王德显依旧如此,就算的成名的艾冬梅、孙英杰被他扇耳光也不新鲜。
邢慧娜只能一直跑,一踏上跑道她的心里就只有终点线,一年后,王德显当着媒体说:“你们不要光盯着孙英杰,其实邢慧娜在训练时的成绩不比孙英杰差。”
雅典奥运会上她和师姐孙英杰一同出战,当时的孙英杰拿到过世锦赛万米铜牌,而邢慧娜还是个新人,5000米邢慧娜只获得第9名,压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给父母打电话说:“我辜负了你们对我的期望,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但她妈妈却鼓励她:“我们相信你,不要灰心,调整好状态,争取下一个项目获得好成绩!”中国田径队内部也想了很多办法,副团长李富荣亲自找她谈话,让她要放下包袱,王德显带她去奥运村闲逛拍照。
那天在同一个跑道上刘翔创造了中国田径新的记录,47分钟后邢慧娜登场。2004年8月28日的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注定属于中国田径。
埃塞俄比亚拥有世界排名前三的选手,她们在长跑项目的统治力好比中国乒乓球,迪巴巴是当时的世界第一,她们认为唯一的竞争对手是世锦赛铜牌得主孙英杰,甚至也做好了三名选手同时登上领奖台的准备。
而这一切都被邢慧娜打破了,比赛一开始,邢慧娜一直是尾随跟在第一集团后面一点点,跑到中途孙英杰逐渐掉队,邢慧娜冲进第一集团,紧随三名埃塞俄比亚队员身后,渐渐地三人开始加速,逐渐对落后选手套圈,而邢慧娜就在她们中间,但当时她太没名气,以至于迪巴巴一直以为这个穿着红色队服的中国人是被她套圈的又一个。
最后的400米,邢慧娜加速奔跑,她找准位置超过了这三位,可能她们心里都在嘀咕“被套圈了,这人还这么努力干嘛?”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邢慧娜一直没掉队,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幕,迪巴巴和邢慧娜都拿着国旗庆祝,直到有工作人员告诉迪巴巴,她不是冠军,埃塞俄比亚的教练冲上技术台一圈一圈的数这邢慧娜的圈数,结果一点问题也没有,赛后迪巴巴不服,她说自己在最后阶段根本没用力。
竞技体育的魅力之一不就是黑马涌现,意外降临吗?埃塞俄比亚失掉了“囊中物”,但中国的这个冠军也不是天降的,很少有人知道邢慧娜是如何在王德显手下训练的,那种苦对于所有人都一样。甚至还有无法和亲人团聚的相思,“整整10年,慧娜只在家里过过一个春节”他父亲邢华昌说。
邢慧娜一战刷新了自己的最好成绩,这是中国女子万米的第一枚奥运金牌,也是目前的唯一一名,或许有人说是运气,但运气从来都只偏爱强者,如果没有邢慧娜一直紧咬,会有她最后一圈的弯道超车吗?
邢慧娜是黑马,但并不代表是昙花。她的性格沉稳,就算夺冠依然平静。这枚金牌对于中国田径甚至于中国体育的意义一点不亚于刘翔。
当她冲过终点,她对着镜头眼眶含泪说着:“爸爸我赢了!”
而此时的前仉庄村鞭炮已经响起,亲戚邻居赶来邢家祝贺,她母亲对记者们哭着说:“为了训练和比赛,慧娜已经两年多没有回过家了……”
衣锦还乡,她获得了潍坊当地开发商赠送的两处房产,还有各种奖励纷至沓来,保守估计过百万人民币,从默默无闻到轰动全国,邢慧娜用了30分24秒36,但背后却是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和刻苦,她成了中国长跑新的领袖。
她梦想着在北京奥运会上加冕,此时围绕在她身上的各种争议也日渐增多,一年后的全运会,1500米决赛她拉扯山西选手刘青,导致对手获得亚军,赛后邢慧娜表示:“我只想拿这枚金牌”,但这件事气得刘青的教练张敏在新闻发布厅大喊:“还我公道”,甚至当着几十位记者的面,跪倒在赛会官员面前。
最终邢慧娜的这枚金牌被取消,但顶着奥运冠军的光环用这样的方式取胜显得有些“不大气”。而万米大战,孙英杰最后时刻留力,邢慧娜夺冠,赛后王德显说:“孙英杰只发挥了七成的水平,而且她刚刚拿了一个马拉松冠军,不可能一个人好处全占,这块金牌肯定是邢慧娜的。”
“让金事件”随着各路媒体的发酵引发了田管中心的强烈不满。
邢慧娜一直处于舆论的漩涡里,百米夺冠后她没参加新闻发布会,而在几小时后去出席了某公司的招待酒会,酒席散去已近凌晨3时,那家公司是邢慧娜在5月代言的杀虫剂厂家。他们本来想找刘翔结果要价太高,转而选择了邢慧娜。
8月的赫尔辛基世锦赛万米决赛里邢慧娜不敌三位埃塞俄比亚对手,仅名列第四。赛后她抱怨孙英杰:“我们的对手人比较多,比赛中可以运用集团战术,相比之下我和孙英杰之间的配合就有点搭不上了,所以只能跟着别人的节奏跑。”
更大的危机出现在一年后,2006年初主管教练王德显违反反兴奋剂规定被终生禁赛,师姐孙英杰也在此次事件里被禁赛两年,年底孙英杰、艾冬梅等人一同状告王德显侵吞她们的奖金,王德显感慨:“我身心全部贡献给了长跑事业,半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邢慧娜在这出闹剧里始终都是看客,她去参加比赛有记者问她:“如何评价王德显指导?”,她摇着头说:“我是来参加比赛的。”对于风口浪尖的王德显她只能选择三缄其口。
重要的是她没有教练指导,成绩一落千丈,此时正是奥运周期最关键的冲刺期,后来国家队给她换过教练,但因为教练不固定,她的训练始终不系统。
但她的目标始终没变:“训练一切都好,我的目标从来没有动摇过,那就是参加北京奥运会。”
2008年她前往美国训练,然而脚伤发作,最终她放弃奥运选拔赛,四年前的卫冕选手最终在伤病、争议里渐渐隐退。
那年她24岁,她选择了去山东大学读书,随后又到北京大学攻读了体育硕士学位,毕业后她到了山东省田径管理中心任副主任,她依然在投身于长跑事业,积极出现在各项长跑运动的推广活动中,“我仍然能为自己热爱的田径事业服务,对此我非常高兴。”
她是一个喜欢在宁静午后我在房间里,晒着太阳阅读《红楼梦》、《三国演义》的人,她曾这样形容自己,“我是一个安静的人,平时训练很忙,所以一旦有时间,就要抓紧充电。开心的时候,我不会太兴奋,难过的时候,又不会很悲伤。睡一觉,天又亮了。”
距离邢慧娜那个神奇的夜晚已经过去了22年,关于邢慧娜的近况也停留在了山东田管中心的工作人员,她走向了仕途,但依然热爱长跑,所有的故事终将过去,唯有生活还要继续,邢慧娜的故事始于2004年的神奇也可能止于2004年的神奇。
她奇迹般地夺冠为中国田径开启了新的时代,某种程度而言她和刘翔都是开拓者,他们用自己的神奇和磊落书写中国田径的新篇章,其实邢慧娜才是中国体育多数人的模样,勤奋刻苦低调沉稳,他们曾经触及高峰,在低谷里也在尝试着慢慢爬起,如果错失了最后的机会,他们还是选择回到那个熟悉的岗位,对于邢慧娜而言11岁选择了长跑那么她的一辈子都是长跑。